ずっとそばにいて

　　其實真田並沒有昏過去──僅僅是被撞倒而已，沒那麼誇張。他只是暫時放手，偶爾也想耍耍賴。

　　他突然發現自己還挺任性的。

　　自從倒在地上後他就閉起眼睛一動也不動，只憑聽覺觀察週遭的動靜：佐竹喊了自己的名字一聲後就沒有再開口，反倒是丸井、赤也兩人不斷大呼小叫，說什麼「比賽結果真可惜」、「副社長在帶領大家進入全國大賽之前還不能走」……之類，實在是太浮躁了。不久他又感覺被擔架之類的東西給抬起，全身跟著上下左右來回晃動，沒想到自己被這樣搖一搖最後就沉沉地睡去了。

　　真田從抽屜拿出化學課本與筆袋，下一節課要到化學教室，而幸村正在門口等著自己。

　　繼上次在美術館的巧遇，時間已經過了一個月。他沒有向幸村提起遇見佐竹的事，作業就這麼交出去了，當時老師還對真田願意為了作業而跑那麼遠感到高興呢。

　　但他主要不是為了作業，純粹──

　　生日到底是個什麼樣的日子？

　　是媽媽耐心等待長長的十個月，然後在短短的幾個小時內將自己生下來像這樣偉大的日子──又或者是讓好朋友圍在身邊嘻嘻鬧鬧、開心吃蛋糕的日子？

　　前者跟後者都是吧？

　　已經是幾天沒見到面了？真田不太了解自己此時的感覺。昨天才剛考完期中考，今天又要忙著社團的練習，忙著忙著，似乎忘了什麼，但心中卻又不自覺惦記著什麼。

　　水從洒水器的前頭一湧而出，太陽照著水滴在空中閃閃發光，花圃裡的紫陽花澆了水後也跟著散發耀眼的光彩。

　　「謝謝你陪我來，真田。」

　　跡部緋琉她現在有個煩惱──


　　年紀都已經三十好幾的爸媽耍幼稚鬧彆扭時該怎麼辦？

　　我在一陣迷迷茫茫中被小緋的哭聲給吵醒，或許是尿布濕了吧？我起身看看床頭櫃的時鐘，原來已經十點了……我睡得還真熟。也難怪，昨晚小凜不知怎麼地一直不想睡，我和景吾還哄他哄到好晚呢──

　　話說回來，小凜跑到哪裡去了？就連景吾也跑得不見人影。

　　「嗯……好累……」我揉揉眼睛，真想要他幫忙換一下尿布。

　　等一切都搞定後我抱著小緋下樓，沒想到客廳也是空蕩蕩，餐桌上倒是擺著一人份的早餐，所以是只有我還沒吃的意思？

　　「龍叔？」我輕輕輕喊著，但沒人回應。

　　突然感覺肚子有些空虛，我把小緋放在地上讓她自己玩玩具，而後就拿起法國麵包咬著，雖然也有生菜沙拉可以吃，但我還是覺得有些渴。

　　網球社的重量訓練時間結束後，真田去了好久都沒露面的劍道社，那邊的社長也很歡迎他到場一起練習。如果可以，他還真希望真田能加入他們的社團呢。

　　可是對真田來說，劍道固然是興趣之一，但網球還是自己最喜歡的。

　　不過眼看期中考的日期已經剩不到兩個禮拜，再繼續鬆懈下去可不行，應該回家好好讀書才是。

　　真田繞過網球場準備朝東門走去，但下一秒出現在他眼前的人卻讓他不得不停下腳步──

　　一個星期的開始與一個星期的結束都遇見同一個人？他不禁莞爾。

　　網球社的星期三下午是自由練習時間，可以選擇和隊友進行比賽，也可以照著平常的練習表練習。幸村當然沒有片刻閒著，正在一旁指導新加入的隊員正確的揮拍方式及站姿。

　　「柳生，陪我打一場。」

　　被點名的人一回頭，就看到真田手拿球拍一副神色自若的模樣。

　　「你不是……不去幫幸村好嗎？」柳生半信半疑，但真田語氣倒是挺認真的。

　　「他說指導的事情交給他就好。其他的練習先擱著，陪我打一場。」他不厭其煩地又重複一次。

　　這就是立海網球社的副社長，說好聽點是權力中心，說難聽點就是為所欲為。

　　真田不想跟柳生講話，完全沒有意願。

　　但他堂堂身為一個立海大附屬高中網球社的副社長竟然會鬧彆扭不願跟社員講話，這傳出去能聽嗎？

　　可是他寧願在跑步機上跑到天荒地老就是不想跟柳生面對面。

　　那天與真田同行的幸村當然知道原因，老朋友的脾氣就他最清楚，雖然無奈甚至感到有些可笑，他還是暫且將所有發號施令的工作接過手。不過這樣的現象實在過於反常，所有社員只要是有長眼睛有長耳朵的都明瞭。

　　於是在重量訓練的休息時間，立海小社員們的對話開始了。

　　「嗯……幸好人沒有很多。你們別到處跑來跑去的，小心跌倒喔。」景吾關上車門，不忘叮嚀著小凜跟小緋。

　　「好──」他們一同答道，兩隻小手牽得緊緊的。小凜在前，小緋在後，哼著歌就好像學校遠足似的。

　　雖然有時候吵吵鬧鬧是在所難免，但小凜或許多少有像到爸爸的資質，反應靈活不用說，若有困難他絕對不會留小緋一個人。

　　我應該慶幸生了如此聽話的小孩吧！

　　算算距離上次來箱根神社也已經過了十年之久──

　　什麼？十年啊……想不到過了十年這裡依然沒有什麼改變。放眼望去，當時我們在這裡遊玩的景象都歷歷在目，好懷念，好清晰。

　　今天天氣很好，窗外有隻白頭翁在樹梢上唱歌，靈活的頭部來回轉動，尾巴還不時搖擺著，似乎很快樂的樣子，不久又有另一隻飛來與之作伴。

　　兩隻鳥一同飛向遠方，真田只是默默凝視著，而後一陣風吹過，穿透雲層的陽光有些刺到他的眼睛。

　　「真田、真田？你在看什麼？」

　　他轉向後方，看著幸村緩步朝自己走來，手上還拿著幾張什麼東西。

　　「沒什麼，找我有事？」他仔細一瞧，那好像是什麼展覽的傳單。

　　「美術館正在舉辦雷諾瓦的畫展，想說問你有沒有興趣。」說到最喜歡的畫展，幸村臉上自然浮現出一抹愉快的笑容。

　　「就跟你說我是不會去的！」

　　原本以為是平靜的放學時間，校門口那邊竟然傳來一陣陣激動的對話聲。丸井他們先走一步開心地覓食去了，所以這天真田也是一個人走，剛開始他以為單純是學生間的吵架，但仔細一聽，那個聲音──

　　「大小姐，您這樣我很難跟老爺交代呀。」一位身穿黑色西裝的男子不斷懇求，而他懇求的對象正是佐竹羽音。

　　「不要叫我大小姐，那個人根本就沒有把我當成是女兒！」

　　「拜託您，今天的晚餐有業界的……」顯然那個男子並沒有退讓的意思，似乎還想出手拉住佐竹的手。

　　「我才不管有什麼人會參加，反正少了我也沒有任何差別！」

　　春天的陽光將人們的心都曬得暖哄哄的，位於都市中的大學人聲嘈雜，門口前的噴水池旁人影交錯，應該都是準備要離開的。

　　而我也理所當然地走在人群中，一邊想著今天放學後的約會。

　　上次約會是多久前了呢？嗯，似乎──

　　「妳怎麼突然不說話了？在想什麼？」

　　「啊，學長對不起，剛剛談到哪了？」我有些害羞地揮著手。

　　走在我身旁的是一位我們系上的學長，當初入學的時候因為一場小活動而和他有所認識，學長人很親切，有很多不懂的地方都是由他來教我，這讓我還滿不好意思的。

　　從這個禮拜起，網球部有了新的練習規劃表。因為體育館新增了不少體能訓練的設備，想當然爾被真田列入考量，至於時間則安排於星期一和星期五。

　　所以現在赤也正發出陣陣哀嚎──

　　「副、副社長……這個飛輪還、還要踩多久？」他有氣無力地，一手拿著毛巾擦著從額頭冒出的汗，從開始到現在已經踩了二十分鐘。

　　有踩過飛輪的人應該都知道站著踩要比坐著踩累很多，如果坐著踩十分鐘就感覺累了，那站著踩不到五分鐘肯定是叫苦連天。

　　「再五分鐘。」跑在跑步機上的真田一口氣都不喘地說著，自己這邊的面板上顯示著此使用者目前跑了十公里。

　　看著眾人努力練習的身影，幸村滿意地笑笑。全國大賽是兩年舉辦一次，雖然三年級今年參與不到，但二年級與一年級的潛力也是無窮的，只要有心，明年再次稱霸全國應該不是問題。

　　「我們回來了──」我們母子三人異口同聲，隨即脫掉腳上的鞋子。

　　才站在玄關，雖然很輕但卻很急促的腳步聲就傳了過來──有個小女孩出現在我們面前，嘴巴微開，手上還緊握著一個娃娃，看來跟在她後面的應該就是爸爸了吧？

　　「鳳，你已經來啦！」我有點小驚訝地說。

　　「不只我，大家都來了喔。」他微笑著：「對了，這個是我的……」

　　沒等我們把話說完，三個小朋友就立刻圍在一起，然後開始鬧哄哄地在家裡跑來跑去，原本安靜的空間頓時變得極為嘈雜。好險今天沒有人要工作，不然這下就傷腦筋了。

　　湖面上倒映著已轉變為黃黃橙橙的樹葉，影像隨鴨子游泳所激起的水波而盪漾著。雖然是如此美麗的景緻，但其中是否也摻雜著些許悲傷？

　　「這樣很好啊，他們並沒有把妳當成外人。」舉頭朝向晴朗的藍天，忍足輕輕地說，以一種令人猜不透的情緒。

　　望著他的側臉，一股沉重又襲了上來。時節即將進入十一月，而眼前的他……

　　「目前預計是三月底出發，法國那邊有個叔叔，說是可以讓我住下來，請別太擔心。」他掛著微笑，那樣溫暖的微笑。

　　但他的冷靜反而增加我的不安，我用幾乎是無力且顫抖的語氣說著：「我怎麼能不擔心？就像不二之前……之前他……」

　　時間每分每秒從不間斷地消逝，四季也就這樣不停流轉著。真田從國中畢業後也過了兩年，今日的開學典禮就是他升上立海大附屬高中部三年級的里程碑。

　　其實他有點累了。

　　在這段求學過程中，他每天都得繃緊神經地面對所有事物，成績也好、社團也好，「落於人後」這種事是絕對不能、也不可能發生在他身上的。

　　為什麼要這麼堅持？

　　也許只是個性使然，又或者是為了保住自己被稱為「皇帝」這個名號的尊嚴吧！

　　但如此一成不變的生活，他真的有點累了。

　　「最近看妳眉飛色舞的，是有什麼好事情發生了？」店長在磨豆機中加入新的咖啡豆，打趣地問。

　　「也沒什麼啦……」我專心地洗著碗盤，表明不想跟他繼續談論這個話題。

　　可是不知道是中年男子生性無聊還是怎樣，店長將袋子丟入垃圾桶後就走靠近我，窮追不捨地繼續問：「我猜是交了男朋友對吧？妳週遭的粉紅氣場愈來愈濃厚了喔。」

　　「我──」什麼粉紅氣場啊？

　　「真的，我看人看了這麼多年，妳這樣實在是太明顯了。」他哈哈笑道：「脖子上那個八成是戒指吧！是誰如此闊氣啊？常常來店裡的有兩個，之前來過的也有九個……嗯……」

　　「不要再猜了啦！」即使對象是店長，我還是白了他一眼。

　　中午吃飯時間，我與日吉從導師辦公室走了出來，因為負責收作業的同學今天請假，老師又看我們沒事，所以就請我們幫忙一下。

　　「總之就是這樣啦，之前還讓你們擔心了。」

　　「呵呵，不過這真是創舉啊──身為妳的同班同學還真是與有榮焉。」他笑著。

　　「不要到處亂講喔。」我伸手戳戳他的肩膀，雖然我很清楚，依我們的交情來看他是不會和別人說的，當然對鳳就不一定了。

　　我們走過轉角，此時我也拿著便當，準備直接上去頂樓。

　　六年，六年就這樣過去了──

　　我當然知道這是一段不可能會有結果的感情。但我就在不知不覺間愈陷愈深，而至今我依然是如此地……

　　初次見面你是多麼地狂妄，目中無人，做事情也總是很高調，對學長們一點也不尊重。

　　但我卻被那樣的你所吸引。

　　因為我注意到你身後的那股細膩，以及認真負責的態度。

　　沒想到才剛從大阪搬到這個陌生的環境，就遇見了這樣不可思議的人，我的生活立刻增添了一些新的樂趣。與你吵吵嘴、聽你抱怨學校的設施、陪你練球、偶爾社團時間結束後會一起回家，有時候就順便吃點東西……